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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勘查

【约稿】2022/10/08  @燐火宵飞_

        如果在麻烦的事情和跟“鬼”聊天中选一个的话,斑目影大概会选后者,甚至再进一步,宁愿选那个挂在事务所门前招牌上看起来相当难缠的那个“鬼”——标准一点说,“死魂体”。虽然他从来没搞明白那个东西赖在这里到底想表达什么,只是时常在进出门的时候望见头顶招牌上垂下来的大概是头发一样的东西,对此感到背后一阵恶寒。会这么极端地做选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死魂体不会烦到人,但惹出麻烦的事情的搭档蛇仓近司会货真价实地烦到他。

        可惜的是大多数情况下,麻烦事是必然会找上门来的。这是他的工作,为了生计,或者为了求知(此点存疑),他不得不试图用一些科学的解释来在非常识事件中自圆其说。鉴于蛇仓也确实很好用,在这期间,就算蛇仓把事情搞得更加糟心,斑目姑且在对方帮了忙后勉强能容忍一小部分,擦屁股也擦得稍微带上了些真诚,最多在搜索引擎上一键查询“如何不杀人的情况下让傻×闭嘴”。

        但即使如此麻烦事还是会讨厌的。比如现在,蹲在到处是血的现场的斑目有点后悔没有带个口罩过来,即使血液已经干涸,呛人的血腥味仍未在这个刚刚通风不久的闭塞空间中散去。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屋内苍蝇横飞,尸体的腐败程度更不用说。斑目尽可能地憋着气在现场走了几圈,想到还没去和目击者聊聊,决定先从这个还未通风完全、臭气熏天的房间里退出来。

        发现现场的目击人蹲在门口。那是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据称是房客欠租数日失联遂上门催债,不料开门就是地狱场景。如果不是为了等自己问话取证,想必他早已落荒而逃。斑目想尽可能地在目击人的眼前保持耐心,只是看到另一个蹲在门口的人是蛇仓时,他的眉头跳了一下。

        蛇仓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却并没有让位的意思。斑目走过去时听见他炫耀似地伸出一根手指喋喋不休:“哎呀小哥,你也别太在意了,现在这样已经蛮好了,我见过更刺激的呢。要是再晚几天打开门,说不定被戳一下就会啪的爆炸,内脏肉块满天飞的样子真是迷人耶。到时候这房子可租不出去了吧。”

        房东小哥脸色发青,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模样。蛇仓则拉起他的一只手,假意安抚地露出一个全然看戏的笑容:“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话说小哥你半天不说话,不会这人是因为交不上房租被你杀了吧?这种剧本我也是看过的——啊哈哈开玩笑啦。”

        “少在这儿恐吓别人了。”而且很吵。

        “吔,扫兴的大叔来了。我这不是在安慰小哥嘛,你看他这副不经吓的样子,到时候你问不出东西来整个事务所都跟着低气压,我会憋死的。”

        你不会被憋死的。但我会不会被气死,我不好说。斑目腹诽,决定不要和这家伙多讲无意义的废话,随便往房间里点了一下头,示意对方进去逛逛。他多少能察觉到这一次的事件可能又不是什么好活儿,让蛇仓去研究研究也不是坏事。蛇仓用一副遗憾的表情耸了耸肩,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往房间里去了,房东小哥刚喘过气来,看见一个满脸暴躁的胡子拉碴男人坐到自己的身边,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不是我干的。”斑目也没想到这家伙第一句竟然是这个,看起来大概是被蛇仓给吓到了。

 

        然而事情确实如蛇仓所说,斑目拿几个最普通的问题向这位吓得不轻的目击人提问,大部分问题对方只能摇头说不清楚。除了讪讪地重复着自己开门即地狱的恐怖经历,偶尔强调“真的不是我”,到最后眼见对方一副精神崩溃要哭出来的模样,斑目最终还是秉着良心合上了笔记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先回去休息了。房东小哥得了赦免令撒腿就跑,跳上停在路上的摩托就没了影,生怕再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秒。

        他把笔记本塞回了大衣口袋,双手插兜砸着嘴溜达进室内。血腥味还是那样令人作呕,斑目拉高衣领,选择离窗户近一点,模糊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看出什么没。”

        被问话的人自然是蹲在这里的蛇仓。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能面不改色地在还未移走的尸体旁坚持观察这么久的人了。眼看着蛇仓脖子上的围巾晃晃悠悠,就要沾上尸体的脓水,斑目快要忍不住出声提醒时,蛇仓不合时宜地吹了口哨:“这不是显而易见嘛。”

        他这样说话时往后一仰抬起头来,围巾危险地划过一个弧度,斑目的心脏似乎也被用力一拽,好在最终是和尸体拉开了距离。“不会吧?你没看出来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想说不是人类做的,又来了是吗。”

        “嗯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隔着衣领说话含含糊糊的,大叔的嘴巴像吃了口水——”

        斑目无视了他:“我不能和警察说这是超自然事件所以大家洗洗睡吧。”

        “也是啦。你们人类真挺麻烦的……嗯、没什么。话说这尸体能动吗,有手套不?”

        “随便你。打过招呼了。”

        斑目从口袋里摸出一双一次性橡胶手套丢了过去。虽说仍然觉得面前的场景过于恶心,为了工作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和蛇仓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蹲下。他仍然保持着拉高衣领的姿势,毕竟他不好说蛇仓会不会突然把沾着血的手套塞进自己嘴里。蛇仓撕开手套的包装,把自己平常戴的那副塞进口袋,换上一次性手套后低下头,伸手抓住了尸体的手腕,用力地从地板上薅起来,斑目清晰地看见腐肉和脓液黏连在地板上拉出丝线的样子,顿时胃里翻江倒海。

        “这里。”

        蛇仓抬起的那只手臂内部有一个小小的纹身,看起来格外地突兀,并不是什么新潮青年会纹的那种款式,反而有种古板的感觉。斑目见过类似的东西,虽说他自己向来觉得这算是大龄中二病未愈,但一些人会把这玩意称为魔法圆或者召唤阵,或者什么烙印。

        “至少这说明他招惹了点不该招惹的东西。”

        “也有可能是招惹了纹身店老板,花钱买土味图片,你觉得呢?”

        蛇仓看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大叔不信也没办法,是‘祂’告诉我的。”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好在这恶臭的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没人注意到蛇仓的异样。蛇仓丢下那只手臂,突然探出身体,把手整个插进了尸体腹部的血洞里。大片的血液恐怕就是从尸体上无数个类似的洞口里涌出的,从洞中依稀能看到内脏腐烂成一团的模样。蛇仓的手指在里面咕叽咕叽地搅动着,换作常人恐怕早已承受不住逃离现场,斑目对此已经见过多次,意志力还是让他勉强忍耐下来留在原地。他看见蛇仓在里面饶有兴趣地抓摸,依稀能辨认出对方捏烂某个脏器的噗呲声,蛇仓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专注,像是在享受这种诡异的探索之旅,随后突然露出了满足的神情,握住了什么东西后用力地拔了出来。

        “嗯,是这个啊。找到了。”

        蛇仓把手伸到斑目面前,一根小小的带着吸盘的触手被他握在脏污的手中,似乎还在微微抽搐着。斑目撇了撇嘴,似乎是不满于自己又被卷入了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件——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不好解释”永远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他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加上了“触手”一类的关键词。想着等下再去卧室翻翻好了,按一般套路来说这种邪教徒都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笔记,甚至很喜欢写日记,总归是能扒拉出来点东西的。斑目敲了敲蹲麻了的腿站起身来,却看见蛇仓严肃地将手中的触手捏在面前,观察它若有若无的如同垂死挣扎般抽搐的模样,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

        话音未落,蛇仓以极快的速度张开了嘴,漆黑的触手从口中飞快的窜出,瞬间卷走了那根垂死的触手拉进口腔。牙齿和嘴唇闭合,口腔中传来咕叽咕叽的声音,随后是清脆的牙齿磕碰的声响:咔哒、咔哒、咔哒,伴随着什么东西被咬烂、与唾液混合搅拌、咽进食道的咕噜声。最后安静下来。

        蛇仓的眼睛睁得极其用力,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几秒后又恢复如初,抬眼望向斑目,脸上露出了过于无害的笑容:

        “工作久了,有点饿了……还要多久?既然出了力,等下得请我吃烤肉啊,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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